[隨筆] 關於那個織田信長

        最近迷上PS4這款《仁王》遊戲。不過話說回來，第一次玩到《仁王》體驗版α的時候，簡直是要不爽到摔手把的程度，直罵：「哪有這種整人遊戲的，出正式版我絕對不買！」不過後來過了第一關怨靈鬼後，掌握到了遊戲的醍醐味，雖然還是一直「落命（死亡）」，但是在普通跑關的時候已經可以較為順利的進行遊戲了。直到體驗版β出現後，整個遊戲的遊玩度與難度開始平衡，雖然第一次遇到飛緣魔還是靠著稀人（網路同行玩家）幫忙才打敗，但自己幾乎可以一命打到魔王才告卡關，已經對這遊戲不陌生了。後來最終體驗版快閃發布，以一人之力除了在與西國無雙單挑的關卡被慘電之外，已可以自行過關。正式版發行後，一路順暢自己玩得不亦樂乎，但是「海鳴再起」這關卡，處處陷阱，現在依然讓我不開心。

信長之肖像畫，由耶穌會畫家Giovanni Niccolo
於1583-1590年間所畫。（取自維基百科）

        上述這些絮語，只是此次想要書寫主題的動機，一路《仁王》玩到最後一關「魔王耀變」，既然時代是設定在日本戰國時代，雖然織田信長在關原之戰前後已逝世多年，不過日本戰國時代遊戲的代表魔王，依然是這位閃耀的巨星，於是，他又被復活作為本作主角「威廉・亞當斯」（歷史真有其人）的對手，只是有一點與其他作品不一樣，信長在本作的主任務中，不可能被擊敗的！

        在閱讀以下段落前，大家可以看看開頭那段遊戲動畫。在以往的電玩當中，信長作為魔王，一定非常難纏，甚至還有不同型態的變形，難倒玩家們，像是金城武扮演的「明智左馬介」在《鬼武者3》的開頭，衝入本能寺之際，卻被這位魔王時空轉移到法國巴黎去，尚雷諾也才可以到古代京都一遊。無論如何，他都扮演著會在最後一關被主角打敗的命運。可是這個遊戲不一樣！玩家操作這位異鄉人，只能夠把織田信長打到一半的血量，接著就會強制進入劇情：主角的刀被打掉，強大的織田劈下劍來。可是，織田卻一反各種遊戲的狀況，沒有將劍劈下，反而是不玩了！直把召喚師當白癡，瀟灑的轉身離開。

        「我雖然沒有完成野心，但卻沒有留戀，猴子和狸貓都走上我鋪好的道路。竟想將我以荒魂的型態復活，真是個不懂風流之道的傻瓜。無論是斬過的首級、流過的血、或茶道、舞蹈，都是我的人生……復活成為你們的神也不壞，但萬物則有生必有死，不該有永恆不滅之物……」

信長公廟，座落於京都本能寺（非原址）

        就是這段話以及身披天眼孔雀的造型，讓我對這款遊戲給予五顆星的評價。要知道，織田信長曾多次在不同場合自顧自或者是公開歌唱表演能樂幸若舞〈敦盛〉的一段曲目：「人生五十年，與天地長久相較，如夢又似幻；一度得生者，豈有不滅者乎？」（原文：人間五十年、化天（けてん）の內を比ぶれば、夢幻（ゆめまぼろし）のごとくなり。一度生（しやう）を受け、滅（めつ）せぬ物のあるべきか），並且作為辭世詩，在大火的本能寺中最後一次的舞蹈後自殺。

        遊戲的這段台詞，幾乎就是〈敦盛〉詩的改寫，完全掌握了織田信長吟唱此詩的心理，畢竟對於當年明智光秀的名言：「敵人就在本能寺。」而言，信長的態度就只有「無關是非（是非に及ばず）」這樣的輕描淡寫，對於一個天下在握，徹底改寫日本戰國歷史的人，能這麼樣的面對自我生命的消逝，實在是不得不讚嘆。

        而日本遊戲界最喜歡的兩個歷史題材：中國的三國與日本的戰國時代，同樣都是群雄並起的爭霸，但是往往會出現一個不成文的類比，那就是會將織田信長比為曹操，看看《大蛇無雙》中，日本戰國與三國時代的時空混亂，兩人可是一同對抗強敵大蛇呢（沒辦法，就是這樣才能噱錢啊）！為何如此，那也是有因可究。兩人都是亂世梟雄，同樣挾天子以令諸侯，並且為之後的天下一統立下礎石，也在壯志未酬的時候身先死。曹操著名的詩歌〈短歌行〉：「對酒當歌，人生幾何？譬如朝露，去日苦多。 慨當以慷，憂思難忘。何以解憂？唯有杜康。」首二句與織田信長歌詠〈敦盛〉頗有異曲同工之妙，都是人生在世應著眼與當下的感嘆，因此二人會被類比。不過與信長不一樣的是，曹操有更多對於生命的迷戀，因此存世的樂府詩中，大約三分之一全都是遊仙題材，雖知人生不可能長存，卻也奢望生命的無窮。

曹操像（取自維基百科）

        如此相較起來，或許織田信長比較豁達一些。不過也許也不能如此斷語，畢竟兩人時代相差一千三百多年，織田信長甚至透過天主教傳教士，能夠接受現代知識，而曹操可是公元兩百年左右的人，以對整個世界的了解，當然遠不及後代。但這也能了解在遊戲中對於信長台詞的設計。

        日本戰國三英傑：織田信長、豐臣秀吉、德川家康，三人承繼著前人基業，到了德川一系，日本得到了兩百五十年的和平，但論及三人之功，或許織田信長可謂超過後面兩人，至少在開疆闢土，統一天下之上，打下了極為穩固的基石，才能讓豐臣與德川都在短時間內掌握日本天下，一一成為天下人吧，更且，其後二人也都曾是織田家的家臣，豐臣秀吉更是從一介百姓躍登太閣之位呢！若無織田信長走在遠遠的前方，立下穩固基礎，哪有猴子和狸貓能夠成為天下人的道理。

        此外，織田信長的美學觀點也大大超越了整個時代。他喜歡南蠻器物（西洋文化），晚期的鎧甲就以西洋鎧甲為宗，設計出屬於自己的南蠻鎧甲，像是遊戲中所穿的那套，就有這個味道。他對能樂亦十分在行，此點不必多言，而茶道上則拔擢了茶聖千利休，在茶具上也具有獨到眼光能夠懂得欣賞，收藏甚多名器，並且以茶具賞賜屬下，作為信任的證明。這大概也是日本人喜歡用織田信長和曹操相比的原因吧，不可否認的，曹操在文學上的成就，也的確證明他具有這份風雅。然而後繼者豐臣秀吉則是不折不扣的暴發戶代表，百姓出身的他，性喜女色與豪奢，從晚年在京都醍醐寺辦的那場空前絕後賞櫻大會就可看出。當然德川也不比織田，生性儉樸的德川，光蓋個江戶城就東摳西摳，你瞧瞧美麗絕倫的安土城，當年織田可是在晚上點燃山下到山上，以及天守的燈光，讓所有人都一賞絕美的夜景呢！

        所以，這種無與倫比的美麗，在本能寺大火之中綻成一朵鮮艷的彼岸花，說出：「萬物則有生必有死，不該有永恆不滅之物。」後離開，似乎也真是織田信長這個人會說的一句話呢！